六年前，在我的父亲帮我查完高考分的数时候，我的父亲将电脑挡住对我说了龙应台这番话。我并没有看到分数，但一想便知，我的分数难看之极。整个人便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当时觉得分数难看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高考前半个月，一天晚自习回家时，被过路汽车的后视镜带到了书包带子，倒地的时候自行车压断了右腿。
这半个月一直在医院和学校之间奔波，我时常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里，看着腿上厚厚的石膏时心里就会想：父亲希望的一本怕是考不上了。
果不其然，看父亲的反应，也的确没考上。
那天下午，一家人坐在饭桌上，沉默了许久，父亲的烟是一根接着一根，直到抽完了一包的最后一根，天色也黑了下去，父亲开口：“出国吧。”
母亲一听就急了，因为家里的经济并不宽裕，而且我的腿也还没好利索。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连一半都没挨过。再者说，出国这条路在当时也是个新鲜物，要是走了，就要耽误一年重头准备，比别人晚上一年学。
父亲不听劝，就是要送我出国。我当时心思恍惚，一听有学上，就激动坏了，也没反对。根本没想到出国后要吃那么多苦。
这决定一旦下了，家里三口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父母走七大姑八大姨那里靠点头哈腰连哄带骗借来第一年的学费。
当时不知道还有高考后还招生的高校，所以我开始按照正常流程准备考试。考试这东西，背不下来单词就靠抄书，铅笔写秃了好几把；听力不行就靠听广播，最后耳机把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写作口语什么的没的说，就是练练练。临考前，父母跟我说话我都听不懂了。再加上高考理科的底子，最后考的结果也不差。上了一所美国的公立大学读了四年。
走的时候，父亲看了我良久，最终也只是对我说：“放心学，一切有我们。”当时眼泪险些喷出来，好在在他面前忍住了。过了安检找了个厕所把自己锁进去嚎了十分钟。
这四年我过的可以说是苦不堪言，为了找到工作，我学个cs专业，但学费之高昂一度让我不敢给家里打电话要钱，手头拮据，学习压力大，焦虑，还有国内同学动态里各种轻松，让我的确怀疑我出国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总之很糟糕就对了。但内心里还是憋着一股劲，因为我不能让家里人再替我的失败买一次单。
也许出国了，换耶稣老爷接替老天爷来保佑我了。还真给我找到份工作。是一家国内的互联网公司，当时美得我不顾年龄和室友喝了个痛快，被我父亲笑着骂了个狗血喷头。狼狈但也高兴。
这样一来也算衣锦还乡了，没辜负二位老人家的一番苦心。
其实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会想：如果当时就在国内过过得了，我现在能有这番成就吗？又想了想国内同学现在焦头烂额的惨状，我满意的翻个身：屁，怎么可能？
回国半年后的一天晚上，我和父亲坐在电视前面享受男人之间的沉默。半晌，我的父亲突然问我：“儿子，你知道当初你考了多少分吗？”我的好奇心不禁被勾了起来，这个谜一样的分数一直作为家里的禁忌嫌少谈起，我都快忘的差不多了。现如今父亲竟主动提起，我老实的答道：“不知。”父亲抽了口烟，缓慢的吐出满口烟雾，在烟雾缭绕中磕了磕烟灰，然后开口：“我说出来，你可不要怪我。”我点了点头，父亲继续，“其实你当时的分数，比一本线高了5分。”
其实我并没有听清我到底比一本线高了几分，因为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明明可以留在国内留在你们身边，为什么要把我送出国受罪？”我的脑海中有千言万语，但憋出来这么一句。
父亲斜了怒火中烧的我一眼：“受罪？你现在不也活得很舒坦，哪里叫受罪？充其量就是提前辛苦一点。”
“可我完全可以在国内上个一般的大学，没准也能找到和现在差不多的工作。”我反驳道。父亲摇了摇头，“你想想你那些考秃噜了的高中同学，有几个混出个人样的。”
我思索了一下，发现，失手的那帮人，还真没有混的比我好的。
我沉默了。其实父亲做的并没有错。是他给了我选择的权利和改变人生的机会。
父亲压灭了烟头，向后靠在沙发上：“儿子，当时我也舍不得你走，但是我的母亲有句话说的对‘失去学习的权利和机会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当时你这分出来，我就知道你的潜力不止于此，白白浪费了太可惜了。我舍不得你，但更不舍得毁了你。我的母亲努力工作，供我读书，他给了我选择的权利。而现在，我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走投无路，自甘堕落。有这样当爹的吗？我说什么，都要给你个选择的权利，咱不能差了你这个。现在看你一点都不后悔出国，我就觉得，值了。”
这么多年后每当想起那次对话，我就深感震撼，在我眼里就是个升斗小民的父亲，却有如此远见。他并不看中随便找个学校挨过四年，而是看中我未来的发展。现在的我，对于工作的态度，完全是乐在其中，丝毫不觉压力。这份体验，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当时浪费了一年准备考试，因为我英语底子好，如果当时把那一年也放到攻读学业上，也许那四年过得不会那么辛苦。
遗憾呐遗憾，但并不后悔。
如果当时遇到不用耽误一年的项目，我肯定毫不犹豫的就选了。
对于大学这种事，不要将就，你现在吃的苦，都是给未来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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