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夏天,友人联系我,你知道吗?当年大一转到商学院的那个某某,后来出国到UPenn(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读MBA,现在回到上海某学校兢兢业业做老师呢。
我听到咋然一惊,再想想,终于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不喜欢外文系的普希金和雪莱,只愿效仿盖茨,白手起家开自己的IT企业,曾笑言到时衣锦还乡,要和大家一同把酒话桑麻。少年壮志,勃发于飞,此情此景还历历在目。而现在虽也是脚踏实地工作,言语之间多少却带上了遗憾。
又想到上个月,Teresa和Vivian不约而同地从美国回来看我。Teresa之前转学到美国密歇根大学,读到大三时修金融和数学,心心念念要奔华尔街。我瞧她的小脸,比刚去那年瘦了足足一圈,不由得感叹商业实习之不易,谁知她耸耸肩,哪儿找得到实习哦~~不说什么商业中心了,连本州的公司也都是个打个地满员了,美国现在失业率不低,连本土学生都找不到公司,而有些要求特殊技术专业的,她又不懂行(所学的多是经济曲线、资源分配理论),如果要去生化制药公司,很可能要恶补专业词汇,更深一层的东西不懂,很难在沟通中占到先机)。所以这个暑假,还得跑回香港来找实习。我俩捧着茶好生唏嘘了一番;绕了半天,还是本国最靠谱。
反而Vivian境况颇不错。她原本工科出身,也是一心想往商学院跑,要求转到商科就读;被我一番开导---毕竟实际运作开来,要培养一个技术人才管理方式并不难,但是要一个管理出身的商业人才再去学习技术,难度必然要大许多。她现在还年轻,完全可以把本专业读好,到了学校,大三再修双专业,或是考研再往商科考,也完全没有问题---Vivian想想也对,便到工科名校普度大学进修电子工程去了。读工科的女生本来就少,她又努力,在那一届学生中非常出挑,到芝加哥和洛杉矶交换了一段时间,见的人和事多了自然心胸也开阔了。现在临近大四,已经有三到四个实习,现在还拿到GE的Offer,可以往管理职位上发展;GRE考了1460的高分,便是申请研究生找个好大学也是没有问题的,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现下她拉着我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还拿两包杏仁请全组同事享用,我也着实为她感到开心。
嘴里嚼着坚果,这几个姑娘小伙的故事走马灯地浮现出来,看似毫不相关的种种因果,联系起来,总觉得应了一句俗话,偏食不好,长身体的时候,总得合理膳食,平衡营养,才会有健康的身体,明朗的前路。
说到偏食,难免让人想起近几年来,多少年轻的孩子,高中文理科还没分清楚呢,讲到出国都是一脸兴奋:我读金融可以吗?会计是不是很赚钱?物理什么的,没前途吧,不是说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的?总而言之,想学商科或经济,十个里头就有六七个。
不知不觉中,商科取代了前几年的IT行业成为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曾经一群人争着去念计算机科学(computer science),末了只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IT民工,若论熟练度和人力资源还比不上印度同胞。而如今,投行股票证券,华尔街人士鲜衣怒马,召唤着广大人民群众,即使是没有过任何专业教育的人,只要努力也能成为出色的经理人。
于是乎,实用主义被摆在最前端,要学就学最热门的、最能赚钱的,最好一出校门立刻进入企业做高管的专业;商科为首,再不济也来个经济学,不但要学,还要早早学,本科出去,要申请没有背景,那就到爸爸妈妈亲戚朋友公司象征性地实习一番;到了学校,研究生不谈,甚至许多Junior、Senior专业的课堂,也涌进了大批Freshman;或者在国内读完商科,出国直接申请MBA去。一时间,开谈不讲CEO,读尽诗书也枉然。
这就好比吃东西。有油水的东西最香,白花花的脂肪下了煎锅,炸开一大片滋滋声,自然是肥美多汁,人人爱吃。不但自己爱吃,还要推己及人,朋友、亲戚、孩子……造就了大量偏食者,无论从营养构成还是健康影响上,都埋下了也许有天会炸开来的隐患。
首先,油脂类食物的口感。起初香甜,吃多了也腻味。从商学院的入门课程,从经济开始,无论宏观微观,无论曼昆还是萨缪尔森,每天面对的都是几十张甚至几百张一样的图表,供应与需求曲线,自由经济,资源分配的有效性,渐渐地一切思考都往利益最大化方面走,幻化成一个个美元的符号。既枯燥、也单调,即便熬过了这个阶段,思考的方向也会往一线方面走。
而真正谈到从商,无论是金融、人力资源、会计、还是市场营销,有的要求迅捷的反应能力,有的要求强悍的记忆和图像化能力,还有的要求一叶知秋的判断力,至少极强的原创精神和前瞻性眼光是在此行业有所成就必须的基础;若非如此,无法在形式多变的经济形势中取得先机,为客户博得最高利益。这些能力和判断力,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的天才,无不需要从特定的行业中锻炼,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总要实打实地锻炼一番,经过风淋过雨,从实践中培养common sense, 才有可能在实际Case中见微知著,灵活反应。不然,刚脱离了中国的高考,又浪费四年时间学习制式化的思考模式,反而限制了发展的空间。有多少本来应该做北岛、林语堂的文人,多少本应该如霍金、普朗克的理学家,甚至伊丽莎白邓肯或是刘翔,都关起门来研究曲线走势,实在暴殄天物。四年过去,厌恶商学,原有的才华又渐渐消磨,多么可惜。
其次,油脂类食物的市场。一时风光、一时衰落。无论什么好东西,若吃的人多了,吃的人广了,也总会从明珠变成鱼眼,何况只是个学科呢。放眼望去,几乎所有不确定自己想学什么主修的学生都学商,本科进去读商,历史专业到大二也想转商,要不然大学毕业改变主修方向,再来就是MBA,这个现象已经持续下去,必然造成产业上的人才过剩。
美国社会架构稳定,本身机会就不多。从IT行业的沸腾到平淡就可以看出,大企业下层需要的是人肉机器,而不是天才;一定要是高质量而且又可以榨出油水的肉,才肯花上大价钱找别的渠道进口。而即便进入了公司,也就是按部就班,慢慢爬到中层,然后就呆在那个级别一直到退休;亚裔能做到高管的例子,着实不多。目前密歇根失业率提到全美第一,加州政府宣布破产,UCB的学生游行抗议涨学费;最后学费不涨,可劲儿地扩招。美国市场已经出现了MBA申请人数暴增,大量的本土人都找不到工作,中国的毕业生预备如何办?
当然,也可以回国发展,中国GDP逐年增长,要给海龟找到合适位置,一展长才年收入千万也是有可能的。然而多人的选择必然会改变市场的供求比例。随着目前市场对专业化精细化人才的呼唤,空有理论没有实践的商业型学生,即便海外归来,也未必能讨得到好。
如果一定要猛往嘴里添油水,即使一时之间看来丰满,可现实还是会趋于骨感。如果不能够把眼光从目前商业的火爆中脱离,只看三五年不看三五十年,只是随着大流往前走,很难说能够真正实现自己当初的“梦想”,说不定还会成为市场调节的牺牲品。纵然心怀凌云志,也终于要融入平淡生活,而发现自己高不成低不就,那就真是以悔憾居多了。
真正需要做到的,是合理搭配可以摄取的营养要素。转回美国学校,我们也可以发现;他们的教育也并不赞成学生小小年纪,在没有任何思考接触的余地下就决定从商。首先,并不是每个学校都在本科阶段设立商学专业。
以哈佛大学为例,其本科生专业分布如下:
50.4% Social Sciences社会科学
30.5% Natural Sciences自然科学
18.7% Humanities 人文科目
0.4% Special Concentrations 特殊方向
即使哈佛商学院因其MBA的Case Study享誉全球,但本科生依然无法得以进入其中获得本科学位。
其次,即使有,学校也未必允许学生从大一开始选修该门专业,比如Iowa大学就规定,“The Tippie College of Business college admits students upon satisfactory completion of one to four semesters of pre-business study in the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 Sciences. ”就是说,一般情况下,新生不能直接进商学院,第一年基本只能去文理学院或工程学院就读。而后商学院再从大二大三的学生中挑选符合条件的申请者。
这又是为什么呢?事实上这就要追溯到美国本科所秉持的Liberal Art Education通识教育,也就是自由的文理教育,坚信学生的选择必须建立在多样化选择和雄厚的人文素养和内涵上,方能找到自己发展的各种可能性。这样的教育致力于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才,而不是以职业为导向的“职业性”教育,因此一些职业性比较强的学科在美国的本科中相对比较少。
在专业设置上,虽然录取信上会有专业,但入学之后,各个专业的同学还是会一起进行文科理科社会科学等一系列基础课程的学习,直到大三才正式分科。芝加哥大学最著名的就是核心课程+其他选修让学生修满,还有一些学校则是让学生在几百门课程中自由选择。与未来职业发展相关的课程,则是要等到高年级才会上。---“Our undergraduate program is known for its emphasis on critical thinking and broad interdisciplinary exposure to the full range of intellectual discovery. The core curriculum brings together all students, whatever their career interests, for a solid introduction to the fundamentals of social policy formulation and program implementation, social research, and direct practice. ”我们的本科教育因注重批判性思维和智力开发全面的跨学科体验而众所周知。核心课程能够给所有学生,无论职业兴趣为何,带来基本社会政策制定、社会研究和直接实践的入门介绍。 ―――University of Chicago
有“英国最美丽的公主”之称的爱拉.加布雷拉.温莎,当年在美国布朗大学所就读就是比较文学和拉美文学;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在普林斯顿本科念的则是社会学,兼修非洲族裔美国历史。有更多的学生,本科阶段保持社会交际,读自己喜爱的专业,从事各种各样丰富多彩的工作,比如报社记者、酒店用床弹性测试人(Bed tester)、冰激凌机器研发、或是修鞋等等,“有的某年某月突然醒悟开始读书,几年以后居然成了教授。而真正的金融大亨,不少却是做理论物理研究,设计芯片,甚至盖房子盖累了,一转身变成了巨擘。”
说一千道一万,真正的聪明人,在本科阶段就应该兼容并蓄、全面发展、合理膳食、充实自身。
按照合理膳食的搭配,我们可以顺势从健康人所需要的几类食物进行专业定位的分析:
1)五谷类:如米、面,含有淀粉物质,主要供应人体的能量,满足日常活动所需:
这是基础中的基础,也就是独立思考的能力。生活可以面对许多不同的选择,大学学的其实只是底子,重要的是如何思考,如何判断,如何从多种讯息中判断出自己需要的讯息。因而,大量的阅读和写作是需要的,文学、历史、社会学专业的课程都可以考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思考才能更加审慎和明智。美国推崇的基础教育Liberal Art,文科实为立身之根本;
2)蔬菜、水果类:含有丰富的维生素、矿物质、糖类和纤维素,增强人体抵抗力:
必不可少的一环,也就是理工科、艺术类等专业课程。术业有专攻,各行各业、尤其是随着社会分工精细化的发展趋势,能够掌握特定知识,按照老一辈的说法“手艺”,哪怕只是手风琴联弹,也可能会成为将来安身立业之本。十七八岁的大学新生,正是思维敏捷,大脑活泛的黄金时期,完全可以考虑修此类课程或是专业。
3)肉类:包括各种肉类、家禽、水产类及蛋,含有蛋白质、脂肪,促进人体新陈代谢:
游学、交换、实践类课程。如果夜郎侯能够早点走出本国,就不会问出“汉孰与我大”的无知问题;无论学商还是学习任何专业,学会用他人的眼睛看世界,接触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渊源,才能think out of the box,促进思路和格局的开阔。
4)奶类:如牛奶、奶酪、含有钙质、蛋白质,可以强健骨骼和牙齿:
人际交往、社交技巧类课程,诸如演讲、礼仪等相关知识。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
5)最后的塔顶,也就是油脂类食物。炙手可热的专业,如商业、法律等。当然可以攻读,学商学法的出路对最顶尖的学生当然还是很敞亮的,不过如前文所说,打下坚实基础,才好走向塔尖。
所以,不必担忧、也不要盲从,如果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修什么专业,美国也提供了Undecided未定专业这个选校。
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够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潜质合理地探索最适合自己的专业,即便学商也要在有所积累的情况下进行,积跬步,汇小流,最后成为健康、自信、开朗的社会人。